但是,從容面對棋局的黃庭軒,無愧天才棋手的名號。四平八穩坐在棋盤前的他,有一種莫名的魅力,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每一步棋,而不是衣冠。就連她這個外行人,聽著解說員對他的讚譽,不知不覺看了幾個小時。
甚至於還拍電視畫面發給朋友,「欸,快看,這人是我老公。他下棋超級厲害耶。」得到了朋友的評價:再發絕交啊,誰受得了你天天秀恩愛,適可而止,不然削你。
想到這裡,她決定不去香藥田看糟心事。在家中好好教一教生活技能幾乎為零的黃庭軒,怎麼泡茶。
畢竟泡茶那麼簡單,總不會失敗吧。
只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笨拙的黃庭軒,令她無數次後悔,為什麼不老老實實去香藥田挖地。
「晚寧。」
或許是晚寧的目光太過灼燒,黃庭軒輕聲喚道,為她斟了一杯茶湯遞過去,那茶水濃郁得像一塊古舊的琥珀,仿若帶著山間歲月的沉香。
心神不寧的衣晚寧,接過青瓷茶杯,一飲而盡,哪知那茶湯入口,卻苦澀的令人直皺眉頭,強烈的回甘讓她第一次知曉霍山黃芽還有這樣的滋味。
「黃庭軒,你究竟放了多少茶葉?」衣晚寧忍不住低聲呵斥,「我就走開了一會兒。」
「按照我平時喝的量放的啊。」
平日的量?
此時,衣晚寧眼角餘光輕掃,泡漲的茶葉竟把西施壺的茶壺蓋頂起來,不停生長。
再看黃庭軒悠然自得地品著那杯茶湯。
她不理解,難道這茶湯於他而言,真不覺苦澀難咽。
衣晚寧鼓起勇氣再次嘗試一口,頓時,澀苦的滋味充斥了整個口腔,讓她的眉眼都快要皺在一起。趕忙放下茶杯,無奈地搖了搖頭。
讓這個男人去做他擅長的事吧。
「黃庭軒,你待會去閣樓一趟,我媽給你買了禮物,一直沒拿給你。」
當年,聽聞她即將嫁給職業棋手黃庭軒,衣晚寧的母親特意找熟識的香客,花費重金購入一套紀念版雲子一種圍棋,雲子系以瑪瑙石、紫瑛石合研為粉,再加上紅丹粉、硼砂等配合一起熔煉。傳統老雲子的工藝精細複雜,其中配方、火候、點子的手藝都是影響質量的重要因素,毛坯經過打磨成為大小一致。黑子在陽光下通透碧綠,白子溫潤如白玉,以及烏金木棋盤。期盼著有一天可以與女婿對弈。
遺憾的是,衣伯母沒有等到這一天,衣晚寧與黃庭軒就分道揚鑣。兜兜轉轉,如今這副棋子還是等來了屬於它的有緣人。
「什麼?禮物?」黃庭軒怔住了。
「對對對,特意給你的禮物……算算時間,你是不是頹廢快一個月?該振作起來了。」衣晚寧放下茶杯,雙眸定定地看著黃庭軒,逼得他的眼神無處可逃,「拿上禮物快點回去吧。」
這苦茶不能白白喝了受活罪。
尤其那個人叫黃庭軒,是時候踹他去面對屬於他世界的疾風暴雨了。
想必,黃庭軒察覺到了她的意圖,眼睛逃開了,身形也想逃開。
卻被衣晚寧再次捕捉,避無可避,「黃庭軒,你不能總像長不大的小孩,別人不會等你。那誰,就你那個棋手朋友長平,昨天發消息告訴我,他升七段了……你看看你。」
「你以前讓我不要跟別人比,和自己比就可以。」黃庭軒抬眼,眼中流轉著委屈。
那淒楚的小哀怨,令衣晚寧心底起了一絲憐惜,不由地含情脈脈望向黃庭軒,陳懇地告知:「那時,我們是夫妻啊。當然要為你說話,我們現在沒關係了,自然要公正客觀地評斷。你再頹廢下去,估摸要一輩子四段了,成為你最害怕的邊緣棋手。」
聽到這話,他的腰板僵直,不敢置信地瞪著衣晚寧。約莫是沒想到溫暖的晚寧竟然能說出這樣冰冷的話語。
最後,只能被衣晚寧拽著,心事重重地走向閣樓。
閣樓門吱呀一聲打開,灰塵竄出來,在陽光里肆意翻滾。即使在如此雜亂的儲物間,黃庭軒的目光還是一下子就落在那個角落。
厚實的烏金木棋盤上,擺放著兩罐雲子。
時光像是凝結了。
剎那間,黃庭軒好像忘記衣晚寧在他身邊,邁步過去,手指輕輕觸摸著棋盤,碾了一下,薄塵落了不少。掀開雲子的蓋,隨意拿起一枚黑子,舉起望向一縷陽光,變得通透碧綠的棋子,熠熠生輝得令人移不開眼睛。
「媽媽花了不少錢吧。」黃庭軒回身。
「大概吧。好像說是什麼聶棋聖紀念版雲子,想給你取個好彩頭。」衣晚寧雙手環胸,微微嘆氣,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再次糾正,那是我媽。」
黃庭軒笑了,在灰濛濛的房間裡,燦爛地像一幅具象派的畫作,敘事性地講述著他的心聲。
衣晚寧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嘴角也跟著上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