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嵐雙管齊下,說到底,還是要在誓言之外,再上一道保險,才肯安心。
之所以如此,無非是因為心中仍然惴惴不安,紅沖曉得他心情,對此倒是並無抵抗,反而輕快地貼在乘嵐的神魂上。
久未神魂相貼,乘嵐甚至覺得眼眶發熱,他輕嘆一聲,勉強算是接受了這份「討好」。
這邊事了,乘嵐才顧得上處理那邊的孔憐翠。
紅沖若有所覺,先一步道:「他們師兄弟總是遮遮掩掩,有話不說全,要想知道他究竟有什麼事瞞著,還真是件難事。」
乘嵐卻瞥他一眼,淡然道:「不難。」
他取出藏官刀遞給紅沖,示意紅沖按自己說的做:「凝神入刀,讓它成為你的眼睛。」說著,他抬手輕點紅沖眉心。
紅沖於是聽話地順著乘嵐引導,將自己的神識分出一縷鑽入藏官刀中。
果然,藏官刀嗡鳴一聲,仿佛成了他身體的延伸。
這大抵是乘嵐達到人劍合一之後,才悟出來的招式,但乘嵐已能如此輕易地引導他也試著「人刀合一」,想來如今的境界又有攀升。
興許……也是乘嵐對他留下的一切都是如此,無法定奪,才要將這神通存於刀中。
不過舊事再如何糾葛,如今算是了了,多想也於事無補。
紅沖撇開心緒,用藏官刀在孔憐翠手臂上劃出一道傷口。
突如其來的痛楚孔憐翠悶哼一聲,才意識到,不知何時自己的禁制已被解開,這兩人甚至還用自己來試刀玩!
他正欲逃跑,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無法離開——那刀像是粘住了他的血肉,想要逃開,非得斷臂才行。
紅沖問:「說清楚,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你先告訴我——呃啊!」孔憐翠還想嘴硬,話還沒說完,半道拐成了悽厲的慘叫聲。
乘嵐傳音指點:「無需開口,順著他的心念去讀便是。」
紅沖依言照做,果真如身臨其境,腦海中不斷略過繽紛的畫面。
有懵懂的山中歲月,那時孔憐翠尚為妖身,似乎尚未開智,遠離族群,在山林中獨自生活;也有他躲在林中,偷窺山谷里的修士們整日苦修,鑽研丹道。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轉眼間,迎來了轉機。
紅沖只覺得眼前猛然一亮——他看到白孔雀某次落入陷阱,慘遭捕獵,一個不過總角之年的年輕修士用丹藥,從獵人手中換來了白孔雀。
一隻成色上佳的白孔雀在陳始終足抵萬金,但年輕修士的丹藥似乎更加珍貴。
獵人得到丹藥喜不自勝,毫不猶豫地將白孔雀交換出去,忍不住好奇地問:這白孔雀十分罕見,小仙長,你要它來做什麼?莫非能用它煉出什麼靈丹法寶來?
年輕修士笑了笑:還能是做什麼?燉了吃啊。
他不過刀子嘴豆腐心,把白孔雀帶回自己的屋舍中,整日好吃好喝地供養著,絲毫沒有殺雞燉食之意。
從惶惶不可終日,到懶散地混吃等死,這般富足又安生的日子,白孔雀度過了三十年。
這期間,它開了靈智,卻沒有選擇化形為人,而是仍然保持著妖形,被餵得渾圓,倒真像一隻待產的白母雞。
而年輕修士容貌漸長,也成了一位形容端正的青年。他的外錶停留在這個時期,心也仿佛永遠停滯在這個青澀而又稚嫩的年紀。
終於有一天,青年把白孔雀帶到了山林里,走了很遠。
其實白孔雀也只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內被圈禁在屋中,那時它傷勢未愈,放出去也飛不走;但後來,白孔雀在偌大的院子裡生長,也不曾飛走——這裡好吃好喝的,還跑什麼?
但這一次,青年說:我知道你能聽懂我說話,你走吧。
他看著白孔雀,目光專注而認真:其實一開始我把你買回來,是想把你養成妖獸,替我被獻祭。但是,一天天看著你生出靈智,我又捨不得真的把你獻祭了。所以你走吧,不要再回來了,省得被師尊發現。
白孔雀看他兩眼,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青年苦笑兩聲,獨自下山,準備迎接翌日的儀式。
但是……儀式取消了。
師尊反而領來另一個年輕男孩,模樣秀麗,只是年紀輕輕就一頭髮絲雪白。
師尊說:三益,從今日起,你不必再呆在這裡,你可以回到谷中修煉丹道——不過,這孩子是你的師弟,就交給你來撫養了——師尊的意思,你明白嗎?
方三益愣愣地看著那白髮男孩,自然明白師尊的意思。
白孔雀化形為人,替他作了師尊的人丹,他因此不必再困居山中。妖靈懵懂,也好在谷中馴養,無需與世隔絕,所以師尊命自己這個曾經的人丹來撫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