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要有個背負一切的人,那就讓她這個早就披著一身人命的來吧。
就在這時,白葉玄的手臂卻忽然收緊。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最後一根稻草,緩慢而堅定地推翻她築起的所有防線——
「這句話,應該由我們來說。」
江入年渾身一僵。
什麼意思,她們怎麼會知道?
青山宗……不是應該已經失去了滅門那一日的記憶嗎?
白葉玄不發一言,只是曲指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彈,無奈又縱容。
江入年好像忽然懂了。
懂了楚鈺為什麼會說「殺人無所謂欺負我小徒姬不行」,懂了黎芙為什麼會說「她要是一直這麼開心就好了」,懂了白葉玄為什麼會說「我會照顧好你」,也懂了柳吟霜和風月塵為什麼次次都那樣聽她的話……
其實她們從未忘記過。
只是她們知道,如果這份沉重的記憶乘以五倍壓在江入年的肩頭,她會內疚自責到昂不起驕傲的下巴,所以選擇默契地隱瞞真相。
「我們沒有別的願望,」白葉玄笑容淺淺,「只希望阿年一生長樂。」
她們什麼都記得。
記得烈火焚山,記得山門倒塌,也記得她在血泊里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們卻裝作遺忘,只為了讓她可以像上一世般,就在洞天福地里做一個沒有煩惱的小孩兒。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她總會迎來春生。
一顆豆大的淚水滾燙地砸在白葉玄的衣襟上。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哭——無論是作為難民營里心狠手辣的孤兒零三零,還是第一研究所里精神力強大的實驗體零三零,亦或是這個在末日世界裡遊刃有餘的青山客棧江老闆,她從來不會允許自己這樣軟弱。
她仰頭,天上的進度條已經漲到61%了。
「阿年!」柳吟霜和黎芙緊急召集完玩家,立刻衝出來尋找江入年,「……你怎麼哭成這樣?」
江入年連忙抬起手腕,用袖子三下五除二隨便抹了一把臉,眉毛一擰:「你們幹嘛跑出來,快回屋躲著——」
沒等她說完,楚鈺已經從包里甩手擲出幾具兩人高的偃甲,精巧的機關展開,形成一道金屬屏障,擋在眾人面前。雖然同樣會被代碼流腐蝕得滋滋作響,卻能短暫地提供一點反應的時間。趁著這個時間,柳吟霜踩著快出殘影的凌波微步,一個一個把在外落單的玩家拽回屋檐下。白葉玄的蒼穹劍氣緊隨其後,將逼進的代碼流斬退。
【重置進度:80%……】
在青山宗的抵抗下,勉強延緩了Cyber的重置進度,可天空的裂隙仍在不斷增加,更多的代碼洪流像暴雨一樣傾瀉而下。
就在這時,一坨巨大的代碼流團悄然聚合,趁著玩家四下逃竄,徑直砸向青山宗幾人!
忽然間,一道黑白的背影擋在眾人身前。
他的身形在數據團的衝擊下微微晃動,卻毫髮無損,沒有後退半步。那些足以將任何存在分解為0和1的毀滅性能量,就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
這個背影,江入年閉著眼都知道是誰:「……歲晏?」
歲晏緩緩回頭。
不知為何,江入年從那雙漂亮的綠眸里讀出了複雜的情感,有不舍,也有決絕。
第79章 大結局年年有餘,歲歲平安……
天空裂隙破開時,歲晏正要起身尋找江入年。
這時,一道代碼流劈下,貼著他的手臂,酥酥麻麻的。他抬手,發現皮膚像被燒傷一般落了一個疤,又在短短三秒內迅速癒合。
記憶像潮水般襲來。
歲晏閉上眼,熟悉的代碼流在他意識中翻湧,最終定格在一個被遺忘的實驗室里。
第一研究所的地下七層主控室里,研究員們穿著白大褂,圍在巨大的量子計算機前,凝視著神經網絡構建進度。為首的研究員滿頭銀絲,在命名程序的備註下敲上一排中文。
「古村荒石路,歲晏獨言歸……」年輕研究員低聲喃喃,「老師,這個寓意不太好吧?」
老者搖搖頭:「有些路,只能它自己來走。」
這是他百年休眠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他還沒有來得及學會情感,就先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歲晏徐徐睜開眼,看向那些與自己血肉無異的代碼,釋然地笑了笑。
原來如此。
重置進度仍在飛漲,整個世界破碎不堪。明明光代表著希望,明明到處充斥著光點,卻染上了死亡和別離。
歲晏擋在江入年身前,主動伸出手,穿透那一團巨大的代碼。
剎那間,他的身體開始分解——不是被侵蝕,而是主動化作最原始的代碼,強行接入Cyber的核心協議。虛空之中,兩個AI展開人類無法理解的戰爭。
一聲刺耳的電流聲,江入年猛然抬頭,重置進度竟然卡在了95%。
歲晏贏了。
整個世界在此時此刻凝固了,落花懸在半空,葉片悄無聲息,就連風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