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給山晴施加會令她感到壓力的期望,而更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健康快樂地生活。
此事只怕是又要讓這位有恩於他們的長輩傷心失望了,沉游川心底苦笑。
可能是察覺到了他的猶豫,尹先生十分善解人意地補充道:「當然,這只是我的一個提議,我說的突然,你們如果有其他的打算或者想回去再考慮商量都沒關係,不要因此有什麼心理壓力。」
可對方越是寬宏體貼,沉游川便越是內疚。
他斟酌著字句正打算開口,就聽到身側的宴涼舟先一步說道:「尹先生對山晴的良苦用心令人感動,但是我有不同的建議,我今天來也正是想和二位商量此事。」
沉游川和尹志畫都望過去。
宴涼舟拿出了沉山晴的心理狀況評測結果以及近期的一系列體檢報告:「療養院的醫生團隊建議山晴在義肢手術成功之後,儘可能多地外出行走。畢竟比起身體上的傷痛,心靈才是更難以療愈的部分。」
「她術後的情況很穩定,是能夠支撐她回國的。所以我覺得滿足她的願望,讓她回到小時候幸福生長的故鄉療養,其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宴涼舟的語氣很誠懇:「山晴是個好孩子,被二位教導得知恩圖報。」
「她因為覺得受到資助心中過意不去,曾向項目負責人提出回國後想要到我的基金會做志願者,給更多像她一樣身有殘疾的人提供幫助。」
「除了心理健康方面的考慮,對她個人的發展來說,去學院求學固然重要,但一個藝術創作者能夠走出家門,到更曠闊的天地間去感受,去體驗,去和人相處,其實也不失為一種採風和學習成長的方式。」
「山晴難得鼓起勇氣提出了請求,基金會這邊可以全力配合她,只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這又是一個很難拒絕的提議,同樣包含了真誠的期望和幫助。沉游川並沒有什麼意見,他明白宴朋友突然這麼說是在為他解圍。
他只是奇怪宴涼舟既然提前準備了資料,有這樣的想法,為什麼沒有先給他透個口風呢?這樣突然提議並不是宴朋友慣常的行事作風。
宴涼舟察覺到了沉游川的困惑,但現階段他沒辦法和青年解釋太多。而且他剛才的提議其實是臨時的決定。
他今天陪著沉游川一起前來拜訪,甚至在青年和妹妹打手語時一時情急插話,漏了餡兒,都是因為他最近思考的一個問題。
那就是為什麼前世,尹志畫從沈家兄妹倆的世界裡徹底消失了。
其實在這一世調查到一些情況後,他就覺得奇怪,以尹志畫對沈游川他們提供的幫助,以及青年向來知恩的性格來看,兄妹倆即便處境不佳,也絕不會忘記報答別人的恩情,更不要說有所成就之後。
但事實卻是前世在沈山晴畫廊的生平介紹中,在所有關於她的資料里,沒有任何有關尹志畫的痕跡。
宴涼舟相信沉朋友的人品,所以這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
他反覆調查了尹志畫,可目前並沒有查出什麼特殊的地方。對方就是一個小有才能,社會評價不錯,算是勤勤懇懇奮鬥起來,可以夠得上是成功人士的普通人。
既然資料看不出什麼,宴涼舟就打算親自一見。
然而今天與尹志畫的會面中,對方的表現也沒有什麼可指摘之處。
尹志畫對沈游川的態度親近和藹,對沈山晴的關心十分真切,對著他的言談不卑不亢。
可能是誤以為基金會想借沉山晴做商業宣傳攫取利益,他委婉卻堅定地仔細詢問情況,反覆斟酌了解之後才和沈游川商議回國做志願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並對如何具體操作此事提出了很多中肯的意見。
對於藝術界的人來說,上流社會的人脈對自身事業的影響相當大。
但整個過程中尹志畫並沒有畏於宴家的權勢,或是擔心得罪他這個「宴總」,又或是像大部分人那樣為了攀個交情而滿口答應,輕易妥協。
宴涼舟不能確定前世究竟發生了什麼,亦或是難道兩世不同,尹志畫上一世並沒有出現嗎?
他此行沒能找到答案,不過期間他突然想到一個很根本的破局之法,那就是牢牢把沉山晴護在自己眼皮底下。
因此他把包里原本是自己打算再回去細看的文件拿出來,換了個名頭提出了一個不同的建議。
宴涼舟有信心自己的提議會更合沉朋友的心意,他也決心要護好青年的這個軟肋。
他望著陽光里青年毫無陰霾的笑容,忍不住微笑起來。
然後他的視線無意間落在青年啜飲了一口茶水後顯得十分柔軟潤澤的唇上,於是他的目光像是被被燙到了一般,立刻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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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涼舟來探望過山晴後很快又因為繁忙的工作離開了,沉游川則陪著妹妹成功度過了第二次手術,並且在這期間收到一個令人愉快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