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春跟在王竹瀟身後,沉默不語。
「如今在打仗,所以我是總兵,所以你也是總兵,那等來日不打仗了呢?你我,會不會落個兔死狗烹的結局呢?」王竹瀟搖了搖頭,「這都不好說。」
「秋部堂他不會……」
「你怎麼知道秋部堂他不會?」王竹瀟反駁道,「文人心術,你一個武夫,哪裡能猜得透?將來他殺你,你死前還得對他感激涕零。」
陸漸春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尚亮著燈的忠靖堂。
「問潮啊,」王竹瀟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咱們這些馬背上為陛下守江山的,不知流了多少血,可最後邀功請賞的都是那些只會動動筆桿子的人。你我畢恭畢敬地在他們面前稱門下,但這些讀書人,哪一個真的把咱們這些只會舞刀弄槍的人當門下呢?」
陸漸春動了動嘴唇,他本想說,秋部堂不一樣。
可到頭來,他卻也說不清,到底哪裡不一樣。
「問潮,不論何時,都得自保。」臨走前,王竹瀟最後說道。
第50章 明熹四年(五)
送走王竹瀟,走回忠靖堂,陸漸春遠遠地就看見秋泓站在門下,提著盞燈,不知是不是在等待自己。
他緊走兩步,上前又要行禮。
秋泓卻一把托住了他的手肘:「方才不見你多禮,現在外人都走了,你又開始講起了規矩。」
陸漸春臉一紅,抽回手。
秋泓笑道:「是不是王老將軍剛剛教訓你了?」
「沒,沒有……」陸漸春竟結巴了一下。
這叫秋泓笑得更厲害了,他故意拿燈照了照陸漸春的臉:「將軍誒,你怎麼看起來像個熟透了的西瓜?」
陸漸春窘得一把抓住了手提杆,把燈籠搶了過去:「外面風大,部堂快進屋。」
秋泓由著陸漸春把他的披風裹在自己身上,揶揄道:「還說沒挨王老將軍的訓呢,連『部堂』都叫出來了。」
陸漸春忙推他進屋,生怕兩人的話被外人聽見了。
忠靖堂中地龍燒得火熱,陸漸春只坐了片刻就渾身大汗,秋泓要叫小廝去外面減柴,他卻趕緊把人攔住,利索地脫了外衣。
秋泓揚眉:「陸將軍剛剛還在見外,這會兒又像是回了自己家,怎麼變得這樣快?」
陸漸春被秋泓調侃了半天,心裡無比憋悶,他抱著直身甲和罩袍,站起身:「天不早了,部堂早些休息吧。」
說完,也不等秋泓回答,扭頭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