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茹倒很喜歡這個俊俏的小表哥,常常纏著他玩。
她自小任性,有一次跟父母吵架,離家出走,到處找不到人。冬天積雪厚重,馬匹無法行走,只能人力尋找。赫連煊在乾涸的河溝中找到她時,她摔斷了一條腿,無法行走。
那年赫連煊只有十二歲,背著瑪茹,硬生生在風雪中走了十多里路,帶回家中。
自此以後,瑪茹越發依戀他。
舅母因此益發不高興。她只有瑪茹一個獨女,恐她遭落難太子牽連。
赫連煊年歲漸長,亦覺不妥,有意迴避。恰好赫連天林回來看他,他便跟著小叔離開,鮮少再去耶律部。
赫連天林回想道:「那是阿煊唯一一次求助我。我帶他走後,他問我想不想當大單于,竟攛掇我殺了我二哥。」
穆凝姝:「當時你怎麼說?」
赫連天林:「我罵他蠢,這種話也敢說出口。我要是敢摻和二哥的事,何必躲出去。我勸他,要想活下去,就別多想亂想。雖說家門夠不幸,但我們起碼出身赫連家,不缺錢,想當個紈絝子弟還是沒問題的。」
穆凝姝好奇:「然後呢?」
赫連天林無奈道:「然後,我努力帶他往紈絝子弟發展啊,吃吃喝喝,賭賭錢。他學東西特快,搖骰子一教就通,賭坊玩幾天,他幫我賺了不少錢,我就獎勵他,帶他去逛歌舞坊,看漂亮小姐姐。」
穆凝姝捂住胸口,心梗道:「他才十二歲,有你這麼教孩子嗎?專門把人往歪了教?」
赫連天林道:「我也是為了他好,他小小年紀心思卻多,萬一沒藏住,露出點殺心,二哥肯定不會放過他。不如學我,輕鬆點,及時行樂。貴族男子十三四歲當爹的一大把,他也說不上小啦。況且他長得高大,看不出才十二歲。舞女們見他俊俏,爭著往上撲,不收他錢,可那小子居然跑了。」
穆凝姝擦擦汗,「跑得好,跑得好……」
赫連天林喝口茶,道:「後來許多年,我除了缺錢缺得急,很少回赫連部。再看到他時,他長大了,還混得挺有威望。阿煊是個天才,行軍打仗特別厲害,是赫連氏年輕一代里的翹楚,草原部落間爭奪兇猛,二哥不喜歡他,卻不得不用他。人各有命吧,後來二哥死在他手裡,因果循環。」
穆凝姝道:「你倒是看得挺開。族中大亂鬥,你只當個旁觀者。」
赫連天林道:「沒辦法。都是我的親人,我能怎麼辦?只能由他們去,連阿煊登位時,我都沒回來。眼不見心不煩。」
穆凝姝心中唏噓,赫連家族內幕竟是這樣。
親生父母和叔父情殺兇殺;小叔跑路風流,還要帶他風流逃避家仇;瑪茹絲毫不顧他處境,糾纏不休。
難怪他為人冷情,說愛是貪慾,沉溺,嫉妒,愚蠢和失控。
這樣的成長環境,他沒瘋,實屬不易。
赫連天林看看穆凝姝,笑道:「阿煊性子孤僻,對女人沒多大興致。這趟回來,多出你這個侄媳,倒讓我驚奇,聽說他很寵愛你。我起初不信,不過現在看來,你為人溫純可愛,是挺招人喜歡。」
他想到赫連煊的冷漠臉,替親侄兒美言幾句:「阿煊前些天還誇你來著,說你賢惠大度。若阿素珊當真懷了他的孩子,你能這般體恤,非常難得啊。不愧是見過大世面的公主,有氣概。」
「是嗎……」穆凝姝愣了下,淡笑道,「也還好,是我分內之事。我和單于,機緣巧合在一起,算還合得來吧。就是不知道,他那樣的人,有朝一日遇上心愛女子,會是何模樣。」
赫連天林尋思道:「偏執得跟我那倆哥哥一樣瘋?或者像我一樣熱烈?再或者,愛江山不愛美人,你瞧他天天廢寢忘食干正事,真不知奏摺哪有美人們可愛。嗨,我猜不透。我這侄兒,本就少年老成,被我罵過一次後,越發不顯山露水。侄媳,你不必擔心此事。他能留你在他身邊,至少是把你看作自己人。阿煊很有責任感,無論如何,不會虧待你。說不定,他就最喜歡你啦。」
「小叔真會哄人。難怪去哪兒都能討女孩子喜歡。」穆凝姝笑笑,「我不擔心。我知道他很好。」
十多里風雪路,步伐艱難,赫連煊也沒把瑪茹拋下。
舅舅舅母見風使舵,他只視作人性使然,未加怨恨。
作為君王,囿於政務,是百姓之福,感情淡漠些,處事反倒更公正冷靜。
知曉赫連天林不靠譜,下禁令留人,讓他對阿素珊負責。
連之前那點風流傳聞,也只是赫連天林鬧出的誤會。
每了解一次,都發現他比她想像中更璀璨。
穆凝姝望著日光,深覺幸運。她愛上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阿素珊出來曬太陽,赫連天林扶著她,倒茶拿點心,甚是體貼,對夫君和父親角色適應極快。
誰瞧著,都得感慨一句恩愛眷侶。
哪裡看得出前幾日相見時,赫連天林壓根記不起阿素珊這號人來。
愛情里的真真假假,太難分辨,莫說外人,連局中人,都不見得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