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說你說說,我在他們嘴裡平白無故懷了孕又打掉孩子,這麼離譜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跟真的似的,到現在還有人問我這事兒呢。」
張千帆忍不住搖搖腦袋,感嘆:「所以啊,有什麼小動靜都得謹慎點,一旦被那幫多嘴的人知道,還不知道要傳成什麼稀奇古怪的樣子。」
薛子蘭無言以對。
看來張千帆是個慣會撒謊的,九句真一句假,說得連自己都要相信。
既然對方極力遮掩淤青背後的真相,薛子蘭也沒再刨根問底探究真假,對方苦心要把傷疤遮起來,她又何必忙著去揭開這一切。
她只問:「那你總不能吃席的時候也戴著墨鏡吧?」
墨鏡是遮陽的,吃席在涼棚之下,還遮哪門子的陽?
「放心吧,我有對策。」
張千帆早有準備,從兜里掏出一隻長形創口貼,撕開來對著房間的鏡子往淤青處一貼,轉身對薛子蘭道:「別人問起,我就說剛才逗野貓的時候不小心被抓了一道。」
她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在心中排演千遍。
薛子蘭靜靜看著,不發一言。
直到外面傳來支筆先生扯開嗓子的大聲吆喝:「開席了開席了,各位舅舅姑媽,姨親表親,都出來入席咯。」
聞聲,薛子蘭推著張千帆出去。
在支筆先生的安排下,各路親戚按著輩分排位入座。
作為張行舟姐姐的張千帆與作為薛子蘭姐姐的薛子梅被安排在同一桌。
真是冤家路窄。
兩人互不待見對方,恨不得離對方十萬八千里。可木桌只有小小的四方,坐得再遠,也不過是一米來寬的距離。
抬頭不見低頭見,餘光總能瞥見對方。
這可把張千帆氣壞了。
早該考慮到這一層的,若是提早想起要與薛子梅同桌吃席,她寧可不來。
薛子梅也是同樣的想法。
心裡直言晦氣,恨不得快點吃完快點走。
桌上另外的賓客倒沒注意兩人之間暗藏的洶湧,只圍著薛子梅問東問西。
「子梅啊,你這周去城裡嗎?我家裡缺個電風扇,你去城裡的話能不能順便幫我問問價?」
「子梅啊,我地里種的甜瓜最近吃都吃不過來,你有時間記得來摘一摘,不然都要擱田裡白白爛掉。」
「子梅啊,你身上這套紅裙子挺好看的,哪兒買的?花了多少錢啊?」
……
眾人追捧中透出討好的語氣惹得張千帆心裡詫異。
她坐在桌上半天,僅有一人應付似的問過她臉上的創可貼,她解釋過後人家也不在意,轉頭又去與薛子梅搭話。
這樣的情況在往常是斷斷不會出現的。
自打她嫁進城,一夜之間成為村里人人稱讚的榜樣,家中有女兒的總是以她為楷模,爭取以後和她一眼,嫁進城過好日子。
她走到哪兒都是眾人巴結的對象,討好的目標。
如今時去勢轉,一個個竟都奉承起薛子梅來。
有話的多說兩句便也罷了,沒話的硬扯起話題也要誇讚薛子梅幾句,這形勢分明與從前她得勢時一模一樣。
張千帆心裡暗自揣度,莫非薛子梅也找了個城裡對象不成?
她面上不動聲色,一雙耳朵豎起,靜觀桌上局勢。
可惜聽了大半程也沒聽出始末,心裡好奇歸好奇,讓她拉下臉面親口朝薛子梅打探其對象,她是干不出來的。
她打算待會兒宴席過後去問問薛子蘭。
傳宴的速度很快,不過一刻鐘,四方桌上擺滿辦席的佳肴。
其中一道藕蒸排骨是她的最愛。
偏巧那道菜被上菜的幫工放到她面前,她滿心歡喜地夾了兩次,旁邊一個婦人突然伸手將菜盤端起,放置到中央偏薛子梅的地方。
「子梅啊,我看你想夾這道菜,是不是夾不到?我放中間了你應該能夾到了吧?」
話語間的殷勤奉承令人作嘔。
張千帆啪地一聲把筷子撂下,面無表情掃過桌上每一個人,「我吃飽了,各位繼續。」
她憤然起身離席,埋著腦袋往外走。
話沒說錯,飽的確是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