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不大不小,卻正好叫靈堂里其他人聽見。
林華儀重重甩開林太師的手,怒聲道:「爹!不許你說他!」
而棺槨邊一身喪服,雙目紅腫的謝夫人忽然大步上前,猝不及防的狠狠甩了林華儀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靈堂,謝夫人失去了往日的高貴平和,髮髻凌亂,歇斯底里道:「你們給我滾出去!」
「你個毒婦,也配提我的珩兒?!」
林華儀捂著臉,咬唇盯著謝夫人,哽咽道:「謝伯母,這件事不是我父親……」
「華儀!」林太師忽然打斷了林華儀,眼底的陰沉一閃而過,復又掛上溫和的笑:「謝夫人,謝珩草菅人命,我林某也是替天行道,你再怎麼生氣,也不該打我的女兒。」
說完,他怕林華儀口不擇言說出不該說的,便強硬地拽住林華儀的胳膊,向謝家人辭別:「林某先回了,」
他將目光落在棺槨上,面白無須的俊臉上露出笑,溫聲道:「謝御史,謝夫人,告辭。」
他無視謝家人如同含了刀鋒的目光,施施挽著林華儀往外走。
可當他走過地上的火盆時,一道玉石相擊般的清冽嗓音響徹耳際。
「幾日不見,林太師愈發意氣風發了。」
他猛地抬頭,待看到靈堂外那人時,臉上溫和笑意一寸寸龜裂,唇角倏地下沉。
廊檐飄揚的白幡下,青年一身青色大氅迎風而立,腰間環佩叮咚,身姿頎長挺拔如松,而那張穠艷昳麗的玉面上掛著令人膽寒的淡笑。
他薄唇微啟,緩步行來:「不知林太師近日有何喜事,不妨說來讓在下聽聽。」
是謝珩。
第58章 人外有人山外山~
林太師神色僵了一瞬,拽住了想要奔向謝珩的女兒,眉頭一皺,鎮定質問道。
「你是何人,為何假冒謝珩?」
謝珩面色冷淡,唇角卻帶著若有若無的笑,他跟滿目震驚的謝家人點頭示意後,意味深長看著林太師道:「假冒?」
「林太師,你莫不是忘了,那棺材裡的,可是你親手殺死的死囚啊。」
這話說得突兀,靈堂中還有不少前來為謝珩弔唁的人,聞言紛紛看向還未封釘的棺槨。
離得近的率先發現了問題。
「這屍體的臉變了!」
謝夫人和謝家主快步走進棺槨,果不其然看到裡頭屍體的面容,像褪色一樣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林太師見眾人如此模樣,哪裡不知道自己中了計。
一個月前他無意間發現謝珩腰間掛著的香囊十分熟悉,後來幾經周折確定了那香囊是素娘的手藝。
他先是欣喜若狂,而後猛然意識到素娘可能在謝珩手裡,這香囊,是對方故意戴給他看的。
雖知道是陷阱,卻還是覺得暗查素娘的下落——他太想念她了,也虧欠她太多了。
直到幾日前,謝珩尋查女兒虐殺奴僕的證據,他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活捉對方,嚴刑問出素娘的下落。
可誰知還是叫謝珩逃脫了。
昌平街死傷太多,他只好把阻礙執金吾救人一事栽贓給謝府。
皇帝知曉此事後對他大肆褒獎,跟他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以激起民憤。
謝府頓時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而他也終於查到了蛛絲馬跡。
謝珩一連幾日都會帶著他的堂妹,乘馬車悄悄出城,前往一處偏僻的莊子。
他的人暗中蹲守後發現,那莊子裡確實住著個年逾三十的女子。
遂兩日前他決定去莊子上把人帶走。
誰知半路他就碰到了謝珩一行人,雙方不可避免的發生衝突,而謝珩和其堂妹被他屬下楊慣誤殺——他並不覺得楊慣有問題,畢竟對方恨極了謝珩,一怒之下殺人很正常。
後來為了掩蓋事實,他只好將採花大盜的事也一齊誣陷給謝珩,順便藉此機會籠絡民心。
可當他去莊子上時,卻發現那裡早已人去樓空。
林太師打量著眼前的青年,溫和的雙目下不可抑制地顯露出憤怒之色,以及微不可查的恐懼。
當時他就發覺了異常,但無論他怎麼檢查那兩具屍身,都檢查不出任何問題——沒有人皮面具,也不是易容術。
可事無退路,他只好將計劃進行下去。
這兩日來他雖高步通衢、名望加身,可心中始終不安。
於是親自來謝府確定謝珩是否身死。
方才他明明確定了棺槨里的人是他,為何現在又說那裡頭的人變了容貌?